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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波三日:走进小凉山
日期:2024-03-19 来源:未知 阅读:989
第一天:黄茅埂

开车去雷波,第一站我选择了黄茅埂。

严格说来,黄茅埂并不在雷波境内,或者说并不完全在雷波境内。这座北起马边大风顶,南至美姑龙头山,由北向南延伸的山脉,横亘在雷波县与美姑县、马边县的三县交界处,主峰海拔3961米,拱卫着由四川盆地进入横断山东南部彝区的门户。在纵横上千公里、拥有无数座极高山的横断山区,黄茅埂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南眺,金沙江沿着亿万年地质切割的河谷穿峡越滩;西望,主峰海拔7556米的“蜀山之王”贡嘎山耸立其间。即使在凉山州境内,黄茅埂也不算最高的山、最大的山。

但黄茅埂是神山。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相传古时候,一个叫阿苏拉则的夷民,几经跋涉,在黄茅埂的龙头山上寻找到一个岩洞。阿苏拉则在此潜心修炼数十年,终成大师,成为横断山东段的第一代“毕摩”(法师),受到凉山各家支、部落、族群的欢迎和尊崇。1956年国家进行民族识别,凉山绝大多数少数民族被整合命名为彝族,改“夷”为“彝”,消除了对西南山区各少数民族岐视性的“夷人”称呼,“毕摩”作为一种古老的彝族文化载体传承至今(2014年,“毕摩音乐”、“毕摩绘画”入选《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黄茅埂也始终是彝族人民心目中的神山。

黄茅埂上已安装和待安装的风力发电机。(何进平/图)

黄茅埂还是一道地理标识,把凉山分成了大凉山和小凉山。

凉山,彝族称为“谷虖”,意为寒冷的高山。人们说起凉山,其实是两个概念,第一个是地理概念。青藏高原构造的由西而东的地质走向,在第一地理阶梯向第二地理阶梯过渡的西南地区,被南北走向的七座大山、六条大河横空截断,形成了地质形态复杂多样的横断山区。西出成都平原,遇到的七座大山中的第一座,是岷山,岷山过了是邛崃山,第三座是大雪山,而大雪山的东南段,便是凉山。

第二个是方位概念。汉文史料有较为详细的记载,清嘉庆版的《马边厅志略·地理》称:“凉山,在夷地,是山高出云霄,左通建昌,右通云南,前通马边、雷波,其地山高风寒,雪积山顶,六月不化,故名凉山。”凉山连绵八百里,被黄茅埂分隔成大凉山和小凉山。以黄茅埂为界,往西、往南是大凉山,往东、往北则是小凉山。需要说明的是,大小凉山的区分,不在山势地质,相较而言,大凉山的地势相对舒缓,不时有平原、盆地点缀其间;而小凉山地质切割更为剧烈,山势反倒陡峭、险峻了许多,故有“大凉山山小、小凉山山大”的说法。大小凉山如何区分,查看地图,黄茅埂西南面的大凉山区域有十数个县,东北面的小凉山则仅有四五个县,区域面积远远小于大凉山地区。

我以为,大小凉山既是一种地理区分,更是一种行政区分。地理的区分,以地域面积的大小区分凉山的大小。小凉山区域虽然小,却是一个与大凉山相对应的独立的地理空间。历史上,这个地理空间上的雷波、马边、屏山、峨边四县,地处川滇边境,山陡水险,部落割据,祸患丛生,因政府治理鞭长莫及而声名赫赫。台湾著名学者齐邦媛,在2009年出版的《巨流河》中曾回忆:抗战期间,武汉大学西迁至四川乐山,1945年2月的一天,正在武汉大学外文系读书的齐邦媛听到校长宣布一个重要讯息,战事失利,日军有可能进犯四川,学校要撤退到川康边境的“雷马屏峨”彝族自治区。齐邦媛写道:“这之后六十年,走过千山万水,‘雷马屏峨’这四个字带着悲壮的声音在我心中不时响声。”让齐邦媛“悲壮”了六十年的“雷马屏峨”,就是小凉山。

而现在,人们曾经耳熟能详的小凉山,由于多次区划调整,小凉山区域内的雷波县属于凉山彝族自治州,马边彝族自治县、峨边彝族自治县属于乐山市,屏山县属于宜宾市,“雷马屏峨”分属于四川省的三个市州。在行政区划的分割下,小凉山地理空间的整体性日渐式微,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现在的人们,一说到凉山就是大凉山,不知小凉山。比如,得知我要去雷波,雷波朋友微信回复:一定用大凉山的彝餐好好招待。而雷波恰恰是小凉山的核心区域,“雷马屏峨”之首县。看看,连小凉山人都没有了小凉山概念。

(冯庆超/图)

只有黄茅埂,依然耸立在大横断的凉山山脉中,清晰地标注着大小凉山的分界,守护着彝人先民的迁徙通道。

据彝族史料:彝人始祖居木惹牛,将子民分为武、乍、糯、恒、布、默六支,以两支为一个联盟,确定一个迁徙方向,开疆拓土,扩展彝人的生存空间。这次分支活动是彝族历史上一件极其重大的事件,史称“六祖分支”。六祖分支的地点,彝族史家公认是在云南昭通,时间大致是在西汉末年。六祖分支后开始的大迁徙,基本框定了彝族人的生活区域,至今没有大的改变。

其中最大的一个联盟的古侯部落、曲涅部落,从云南昭通行至永善,从永善北渡金沙江进入雷波,然后沿溜筒河西行,到美姑会盟定居,这是六祖分支后最主要和最重要的迁徙线路。沿着这条线路去凉山,必须要翻越龙头山,穿过黄茅埂,才能进入广袤无垠、人烟稀少的大凉山地区。穿越黄茅埂极为艰辛,从雷波柑子坪抓抓岩到龙头山主峰,直线距离不到15公里,地势陡升3700多米,翻越这“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黄茅埂,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价。饥寒交迫、千辛万苦、艰难跋涉的大迁徙,累积成凉山彝人的往来记忆,逐渐固化为文化习俗。沿着昭通—永善—雷波—黄茅埂—美姑这条先民迁徙的线路逆行归祖,曾经是许多“毕摩”举行彝人归魂祭祀的线路。

位于金沙江下游,云南省永善县与四川省雷波县相接壤的溪洛渡风光。(视觉中国/图)

魂归故里,魂归故里,不就是有来有往,有去有归,最后把灵魂安放在祖先身边么?据说,这样的祭祀,现在偶尔还能碰到。

形成为文化习俗的远不止于归魂祭祀。从云南进入四川境内的第一站是雷波,雷波成为彝族大迁徙线路中重要的集结地和集散地,后来又有多个部落选择雷波作为渡过金沙江后的首个驿站,休整后再出雷波,行进在大雪山脉,翻越的第一座高山即是黄茅埂。黄茅埂尽管山势险峻,耸入云霄,浓雾缭绕,但山顶较为平坦,有大片大片的高山草场,迁徙中有彝人被茂盛的水草吸引而定居下来,黄茅埂主峰彝语为“硕诺木尺合”,意思就是“适合养牛养羊的地方”。后来,凉山彝人普遍喜欢居住在高寒地带,是不是和他们的先祖进入四川后翻越黄茅埂并被黄茅埂的高山草甸吸引而定居下来有关联,引人联想。直到现在,但凡汉人和彝人杂居的地方,往往都是彝族住山上,汉人在山下。

雷波阿合哈洛村正在耕种的彝人。(视觉中国/图)

2021年元旦下午3点,我登上了黄茅埂主峰。冬日的黄茅埂,虽晴空万里,通透洁净,却寒风凛冽,云海苍茫。呼啸的风声,似古彝人的号角,吹奏出一个民族倔强前行的壮歌。看着风力发电机组的巨大扇叶横躺峰顶,等待安装,千百年前彝人历经艰辛、不惜以生命作代价也要翻越的黄茅埂,已开始造福人类,我不禁想起一句学术谚语:

所有的历史,都是地理的历史。

第二天:马湖

我两次去马湖都是冬天。

马湖,雷波县境内呈河流状的高原深水湖,海拔1113米,南北长近6公里,东西最宽处1.5公里,水域面积7.5平方公里,平均水深66米,最深处134米。马湖系远古时期一系列地质活动形成的古冰川堰塞湖。地质年代是漫长的年代,马湖藏身小凉山已有亿万年了吧?

冬天的马湖景色,概括起来就两个字:净和静。

冬日的太阳,好像少了夏秋的力道,慵慵映照湖面的缕缕阳光,把湖水安抚得仿佛时间都停顿了下来;淡淡的薄云从两边的山上轻轻飘向湖心,与湖面升腾的水汽糅合成絮状的雾幔,在湖面飘缈灵动,氤氲润泽。远远看去,岸边的景色和湖中的小岛,时隐时现,宛若仙境;间或几只野鸭在湖中嬉戏,又给马湖一种似醒非醒的朦胧。洁净到心脾,才有了明代诗人姜麟脱口而出的佳句:

行尝小开银鉴落,独观胜景不模糊。

乌蒙江上风和雨,洗出人间一马湖。

然而,凉山彝族自治州的三大高原湖泊中,最不出名的就是马湖。现在去凉山州旅游,游人一般的选择是到州府西昌,逛泸山下的邛海,然后去四川盐源县与云南宁蒗县交界处的泸沽湖,感受神秘的摩梭文化,少有人去马湖,尽管马湖的景色不逊于邛海和泸沽湖。

是的,马湖没有邛海喧闹,没有泸沽湖神秘,马湖的魅力,在于它的传奇与厚重。马湖的名字就是一个传奇,清光绪年间刊印的《雷波厅志》的记载是,“昔人以牡马系湖岸,湖中龙出与交,后产异马”,故名马湖。传奇是人类的一种向往。其实,马湖并不产马,我两次去马湖,除了景区设置的雕像马,不曾见过一匹活马,只在这次去雷波的途中,在雷波县与美姑县交界的一个山腰,看到过一队休息的马帮。马湖何时取名已无从考证,但人类依赖马匹生产劳作特别是负重前进和急速奔驰的历史,远远长于现代交通工具,因此,马湖的取名,可以依稀感受到马湖的远古山民,对山外世界的向往和探求。

马湖,远处小岛的海龙寺上建有全国唯一的彝族英雄人物殿——孟获殿。(何进平/图)

传奇往往与历史事件联系在一起。马湖东北角有一面积不到12亩的小岛,岛上建有一座海龙寺,寺内的孟获殿是目前我国仅存的一座彝族英雄人物寺殿。三国时期“诸葛亮七擒孟获”的故事在中国家喻户晓。相传建兴三年(226年),蜀国军师诸葛亮率三路大军南征,东西两路轻易就平定了羊牁(今贵州黄平)和越嶲(今四川西昌),只有中路军久战不胜,推进缓慢,诸葛亮只得亲自出战,攻入马湖,在马湖大战孟获,七擒七纵,孟获口服心服,从此归蜀,留下了千古传奇。

诸葛亮七擒孟获是《三国演义》的故事,真实的三国历史上,到底有没有过诸葛亮七擒孟获的事件,如果有又到底发生在哪里,都是难以定论的事。四川省雅安市石棉县与凉山彝族自治州冕宁县交界的栗子坪乡,也建有一个孟获城,当地乡民坚定地认为,诸葛亮七擒孟获的故事就发生在他们那里。马湖与栗子坪,两地相距甚远,中间还隔着古人难以逾越的高山大河,所以,一个故事,两个孟获,我更倾向于诸葛亮是在马湖擒纵的孟获。依据是马湖海龙寺的孟获殿,建于明万历十七年(1589年),1996年被四川省人民政府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而栗子坪的孟获城,多年前断道修建时,我正好开车路过,被迫绕道而行,后又多次经过,眼看着孟获城发展起来。两地相较,马湖孟获殿的历史远比栗子坪的孟获城悠长,自然也更接近故事的源头。

马湖北岸(何进平/图)

马湖的厚重,还在于这个只有7.5平方公里水域面积的湖泊,曾代表了一大片区域和一段漫长的历史。马湖,曾经就是小凉山的代名词。

马湖所在地雷波县,古为西南夷地,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汉武帝在境内置螳螂县,三国时改以马湖作县名。唐宋两代,都设有马湖部;元十三年(1276年)设马湖路,下辖雷波、沐川等长官司。明洪武四年(1371年)设马湖府,辖屏山县、平夷长官司、蛮夷长官司、沐川长官司、雷波长官司等一县四司,辖区范围包括雷波、马边、屏山、峨边、沐川等全部小凉山地区。清康熙初年(1662年)设雷波长官司,雍正八年(1730年)设雷波卫,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升卫为厅。进入民国后,1912年设雷波厅行政公署,1914年改名雷波县,县名从此固定不变,马湖退出区划名称,回归自然湖泊。

名称的变化,从一个侧面显露出马湖的赫赫声威。不过,从唐代到清朝,马湖部也好,马湖路也行,马湖府也罢,不管名称怎么变化,这些以马湖命名的衙门,其治所都不在马湖,而是设在现在的宜宾市屏山县境内。只有明弘治八年(1495年),马湖府设了一个黄琅巡检厅,这是一个与现在的边防派出所相类似的军事兼顾警务的机构,驻地在马湖北端的黄琅镇。2021年1月2日,我走进了名副其实的黄琅古镇,适逢赶场天,杂乱、喧闹、拥挤的小镇嗅不到一丝古老气息,满满都是汉彝杂居的乡村烟火气。

地处西南夷地的小凉山,山高水急,地狭民稀,虽生存条件艰苦,但仍有土著部落、族群生活其间。彝人大迁徙进入四川后,人数逐渐增多,成为马湖周边及雷波的主要居民。历朝历代,虽朝廷版图不断扩大,政府治理却难以跟进,但凡朝廷鞭长莫及,汉人稀少的地方,一概被划为“边地”——边疆之地;边地的土著山民,一概被称为“蛮夷”。马湖就是这样的边地。由于横断山的崇山峻岭阻隔了汉人的挞伐,皇权不及,无论朝代怎样变更,政权如何轮替,马湖的治权都由被视为蛮夷的彝族掌控。《雷波厅志》称:“马湖之夷,百十为群,击铜歌舞,饮酒穷尽,夜以为乐。”唐朝以降,无论以马湖命名的衙门级别如何升降交替,但都没敢把衙门设在马湖边上,马湖是彝人的马湖。

既是边地,就有靖边之责。靖边的第一要务是军事,历代朝廷都曾出动军队征剿蛮夷,试图一步步把中原皇权挺进至大小凉山;其次是屯田戍边,随着军队的开进,朝廷的本意是屯军镇边,但崇山峻岭、大江大河阻断了边疆与内地的联系和补给,要守边固本,只得开垦种地,戍卒变田卒。如此一来,外来屯民开始挤占夷民的生活空间,中原汉文化与边疆蛮夷文化面对面冲突。从马湖府辖的“平夷长官司”、“蛮夷长官司”这些机构名称,就可知道朝廷的基本方略是以剿为主。一方面是朝廷的步步紧逼,一方面是天高皇帝远,双方力量此消彼长,拉锯胶着,因此,叛乱与征剿,构成了小凉山的历史脉络。

明万历年间,马边的撒假、黄琅的安兴和雷波的杨九乍,小凉山的三大蛮夷头领结盟,开始频频作乱,在汉夷边地劫掠百姓,截杀朝廷官兵,引发了小凉山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武装叛乱,史称“三雄之乱”。朝廷令四川总兵李应祥率兵进剿。万历十六年(1588年),李应祥统兵开进小凉山,分路围歼三雄。训练有素、武器精良的大明军队且战且胜,随即攻占黄琅,控制了马湖。仅一年多时间,大明军先后在马边三宝山射杀了撒假,在雷波永盛生擒了安兴,在雷波西宁重伤杨九乍,使其不治身亡,三雄之乱由此平息。

值得探究的是,中原朝廷一次又一次的武力征剿,以及征剿后促使民族融合的所有努力,马湖海龙寺的孟获殿就是在平定三雄之乱后的1589年修建的,可看作是朝廷向夷民的一种示好,却仍无法使汉文化进入凉山。

雷波觉普村的通村公路(视觉中国/图)

自清朝晚期,全国各少数民族地区都开始了民族交流、沟通,唯有凉山仍然是文化封闭地区,汉文化乃至汉人进入凉山,都是非常困难和艰辛的。到了民国,其他民族封闭地区,邮差、商贩、外国探险家这三种人都可以进入了,唯独凉山不开邮路、集市贸易以物易物、外国人进入要头人作保,三种人都进不了凉山。直到1934年春,著名地质学家常隆庆教授率12人的中国西部科学院考察团,花巨资由当地数家头人作保,才从重庆到雷波,然后翻越黄茅埂进入凉山,为研究凉山提供了“一种必不可少的文献”——《四川雷马峨屏调查记》,凉山终于开了一道门缝。

直到1949年底,人民解放军开进凉山,才真正打开了凉山的大门。

第三天:青杠坪

青杠坪是典型的河谷村落。

站在坪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看见脚下的金沙江奔腾湍急,水拍云崖。2008年,中国第三大水电站溪洛渡水电站截流后,河道抬升200米,江面变湖面,翠绿如织,幽静深邃。

明万历年间“三雄之乱”的最后一雄杨九乍,伤重不治后,其部落、家族为躲避官兵追杀,一些人渡过金沙江逃进了云南的永善县,另一些人则流落到金沙江河谷地带,开荒种地,世代为农。生息繁衍三百多年后,到了清同治年间,金沙江对岸有滇匪作乱,清廷调兵不足,北岸的头领杨石精挺身而出,率部落武装配合官军剿匪。这个杨石精,系杨九乍后人,传承了老祖宗勇猛好斗的基因,作战英勇,屡立战功。平叛后,清廷奖授他没有实职的五品兰翎花带,乡民误为“五官”,他居住的寨子就成了五官寨。又过了若干年,五官寨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乡名。

雷波县五官乡所辖的6个村子,参差坐落在金沙江河谷,青杠坪是其中一个。金沙江河谷,坡陡路险,土质瘠薄,多风少雨,极度干旱,是典型的干热河谷地带,属于气象学上三大干旱类别中的局部干旱生境,极不利于农作物生长,只能靠天吃饭,劳作一年,温饱难料。雷波的历史就是贫穷的历史,而金沙江干热河谷地带更甚。青杠坪村民、人称“向二哥”的向万群告诉我,他是吃土豆长大的。小时候,他以为人只有土豆可吃,长大后才知道,除了土豆,大米、白面、肉类、水产、蔬菜、水果,人类的食物如此丰富。只是,青杠坪的贫穷记忆,已经具象为了土豆。

金沙江畔的青杠坪,图中圆形建筑为水池,用于浇灌果树。(何进平/图)

穷则思变。农耕时代,所有的企盼和变化,都聚集在土地上,农作物的栽培和植物的迁徙,曾经是推进人类文明最重要的方式。雷波县和小凉山乃至中国所有农耕地区,都曾经历过植物迁徙所带来的深刻的社会变化。比如,向二哥们小时候食不果腹的土豆,原产地并不在中国,而是万里之遥的南美洲安第斯山区。16世纪,也就是小凉山三雄作乱时期的明万历年间进入中国,因其具有耐旱、耐贫瘠的特点而被称为“穷人的粮食”,随即在全国播种,促成了中国清代人口的爆发式增长,也因此才有了金沙江河谷村落的贫穷却仍能生生不息。

清朝晚期,又一种叫罂粟的外来植物进入小凉山,危害了雷马屏峨百余年。罂粟,纤细玉立,叶片翠绿,花朵缤纷,煞是美丽。罂粟原产地在干旱少雨的西亚地区,进入中国时间虽早,但既不能当粮食,也不能作饲料,故种植稀少,仅是达官贵人的观赏植物。17世纪始,从罂粟中提炼出了鸦片,民间开始了鸦片贸易,鸦片输入中国,吸食鸦片的危害立刻显现。从晚清到民国,中央政府层面一直是禁烟的。在这样的背景下,鸦片的种植从整饬严厉的汉人地区向边疆转移,小凉山也在这一时期开始种植鸦片。由于各级政府无力实际管辖小凉山,鸦片种植规模越来越大,到凉山解放时,“雷马屏峨”已是全国主要的鸦片种植区之一。

在青杠坪,我没有去探寻青杠坪是否也种植过鸦片的历史痕迹,不是所有的记忆都值得打开。史料记载,新中国成立前,四川有68个县种植鸦片,而雷波、峨边、马边的鸦片种植率达100%。可以肯定的是,鸦片种植并没有改变小凉山的贫穷面貌,穷人依然贫穷。种植鸦片的巨大利润,都进了头人、官僚、军阀的腰包。同为金沙江河谷地带的雷波县岩脚乡的头人安曲土,解放前每年种植鸦片的收入就达白银千余两,而其下的家支奴隶,依然面朝黄土,土豆果腹。解放后,安曲土不满人民政府彻底禁烟和民主改革,率部落武装参与叛乱,于1956年2月25日,被平叛的解放军击毙于岩脚乡的弹子山上。

寒冬腊月,却是雷波脐橙收获的季节。(视觉中国/图)

小凉山的历史实证,植物迁徙即使带来了社会的变化,也不能改变贫穷。然而,在没有工业和矿业的干热河谷地区,到底能不能依靠农业脱贫致富?吸引我来青杠坪的,就是他们在土地上做文章,在植物迁徙中探索的脱贫路子。

1991年,雷波县引进一种原产地美国的脐橙,在青杠坪和老鸹岩两个金沙江河谷村子试种。金沙江河谷虽然气候干燥、多风少雨,但充沛的光、热条件,却满足了许多热带、亚热带植物的生长条件。这个叫纽荷尔的美国橙子,原产地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河谷地带,引进到青杠坪后,金沙江河谷白昼日照时间长,促成了脐橙中大量的有机物聚积和糖分转化,而充足的热量,又加速了脐橙中果酸的分解代谢,增加了甜度。聚糖和果酸分解,生产优质脐橙的两大自然条件,在金沙江河谷得到充分释放,“纽荷尔”变身“雷波脐橙”。

率先种植纽荷尔的两个村子,青杠坪和老鸹岩成为了雷波脐橙的原产地。溪洛渡水电站蓄水后,老鸹岩被淹没,雷波脐橙的原产地就只有青杠坪一家了。

向二哥的果园(何进平/图)

幸福生活是干出来的。在向二哥的果园里,这位率先把自己头像印在果品包装盒上、把雷波脐橙发往全国各地的青杠坪果农,正实验用一种当地红橘与脐橙嫁接,以提高脐橙抗病虫害的能力。

雷波脐橙已在全县大面积种植。我来青杠坪时,正值摘果时节,沿金沙江行走,百里河谷,满眼金黄,沉甸甸的雷波脐橙,每一个果子,都映照着向二哥们的艰辛和向往。是啊,雷波雷波,天上打个雷,湖中起道波!如此豪纵,如此狂放,才有了黄茅埂的壮阔山势,才有了马湖的厚重历史,也才有了青杠坪的河谷新颜。时间,终会抚平小凉山的波澜壮阔。曾经那么遥远的雷波,也已经挂在金沙江河谷绿莹莹的果树枝头上,开始品尝新时代的滋味。

参考文献

《雷波县志》《大横断:寻找川滇藏》《中国国家地理》《彝族史要》《彝学研究文集》《马边厅志略》《雷波厅志》《巨流河》《昨日的边城——1589-1950的马边》《藏羌彝走廊研究》《中国禁毒史》等

何进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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